而这雷玉峰恰巧也是亚马的好朋友。 亚马能与雷玉峰成为好朋友,是因为他有个妹妹雷玉芝!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那天他被血衣人的快剑逼得从十丈飞瀑跌下来时,恰巧遇见雷玉芝在潭水中洗澡。 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,那是个很奇特、很刺激的开始,但是他们认识后的共同经历,却更奇特、更刺激…… 他们曾经同挤在一个棺材里,被埋进了地底;也曾迷矢在戈壁沙漠里等死。 他们遇到过被渔网缠住的娃娃鱼;也曾剖开鲸鱼的肚皮逃生! 总之,他与雷玉芝是同生死、共患难的伙伴,所以他与这位独生子的哥哥,也成了好朋友。 今天是三月初四了。 除了雷家自家人之外,远道而来的祝寿客人也陆续都到了。 荣华富贵楼更热闹了,只因正式寿诞之日还没有到,所有的宾客也都暂时不进这座大厅。 大厅也早布置成喜气洋洋的寿堂了;那块皇帝御赐的金匾,正高高地挂在大厅里。 “栖霞四凤”的师父章虚道人,独自站在大厅,正在瞻仰着那块金匾。 他是个很严肃的人,年纪已经不小了,腰杆依旧挺直,钢针般的须发也还是漆黑,只不过脸上的皱纹已很多、很深了,你只有看见他的脸的时候,才会觉得他已是个老人。 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,他并没有回头,可是他的手却已握住了剑柄。 他的剑比平常的剑要粗大些,剑身也特别长、特别宽,黄铜的剑锷,擦得很亮,但剑鞘却已很陈旧,上面嵌着个小小的八卦,正是栖霞掌门人佩剑的标志。 一个人慢慢的从后面走过来,站在他身旁,他虽然没有转头去看,已知道这人是亚马。 章虚道人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强傲的年轻人,他也不必看。 亚马站在他身旁,已沉默了很久,终于开口道:“我叫亚马。” 章虚道人仍在仰望着那块金匾没有回答,因为这本是句不必回答的话,他跨入大厅的第一步,他就已知道他是亚马了。 他的身分和地位,已使他可以不用回答这种不必要的问话。 亚马却问:“是你派四凤去把我约来的?” 章虚道人道:“是。” 亚马道:“不知道长有何赐教?” 章虚道人这才回过头来盯视着他,两道锐利的目光,像是要穿透他的心,缓缓道:“你怎么会有‘迷迭香’?萧洁洁那丫头呢?” 亚马道:“前辈见问,本该据实以答,只不过……” 章虚道人目中精光暴涨,厉声道:“不过甚么?” 亚马道:“我的回答只有两个字——再见!” 亚马转身,大步走了出去。 章虚道人脸色已变,一脚跺下,地上的方砖立刻粉碎,轻叱道:“站住!” 亚马停步转身,冷冷道:“你叫我站住?” 章虚道人手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,只见他身上的道袍无风自动,沉下脸来,厉声道:“不错,我叫你站住。” 亚马冷冷道:“你还不配,若论年纪,我虽不如你,若论辈分,我亚马并不在你章虚道人之下!” 章虚道人怒道:“你有甚么身分?” 亚马道:“我也知道你不认得我,但是这一招,你总该认得!” 他本来和章虚道人面对面站着的,此刻突然向右一拧腰,双臂微张“凤凰展翅”左手两指虚揑成凤啄,急点章虚道人“天突穴”。 章虚道人右掌斜起,划向他腕脉。 谁知亚马脚步轻轻一滑,忽然滑出了四尺,人已到了章虚道人右肩,招式虽然还是同样一招“凤凰展翅”但出手的方向部位,已忽然完全改变,竟以右手的凤啄,点向章虚道人颈后的大动脉血管! 这一着变化看来虽简单,其中的巧妙,却已非言语所能形容。 章虚道人失声道:“凤双飞!” 喝声中,突然向左拧身“回首望月”以左掌迎向亚马的凤啄。 亚马吐气开声,掌心以“小天星”力量,向外一翻。 只听“噗”地一声,两只手掌已接在一起,两个人突然全都不动了。 亚马本已吐气开声,此刻缓缓道:“不错,这一招正是‘凤双飞’!昔年道通老人独上栖霞,和令师胡道人金顶斗掌,施出了这一着凤双飞,想必你也曾在旁边见着了。” 章虚道人道:“不错。” 他只说了两个字,脸色似已有些发青。 高手过招,到了以内力相拚之时,本就不能开口说话的。 但道通老人绝世惊才,偏偏练成了一种可以开口说话的内功,说话时非但内力无损,反而将丹田内一口浊气,乘机排出。 亚马竟能得到这项真传?这是章虚道人万万没有想到的。 亚马接着又说:“一般武功高手,接这一招时,大多向右拧身,以右掌接招,但栖霞胡道人究竟不愧为一代大师,竟反其道而行,以左掌接招,你可知道其中的分别何在?” 章虚道人道:“以右掌接招,虽然较快,但自身的变化已穷。以左掌接招,掌势方出,余力未尽,仍可随意变化……” 他本不愿开口的,却又不能示弱,说到这里,突然觉得呼吸急促,竟已说不下去。 亚马却道:“不错!正因如此,所以道通老人也就只能用这种硬拚内力的招式,将他的后着变化逼住……” 章虚道人仿佛不愿他再说下去,突然喝道:“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的?” 亚马赫然大笑:“这可要你自己猜上一猜啦!” 章虚道人脸色大变,只能全力专注与他掌力硬拚。 亚马却能淡笑自如,道:“事后道通老人,与令师平辈论交,因怜惜他是个人才,你想必也是知道的!” 章虚道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非但不能再说话,实在也无话可说了。 章虚道人虽然高傲刚烈,却也不能乱了武林中的辈分。 亚马淡淡道:“我的身分你既已猜出,可不许你随便说出去……另外,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你。” 章虚道人咬着牙点点头,额上已有汗珠现出。 亚马道:“你为何有‘迷迭香’这种东西?莫非你现在已改修铅汞之术?” 章虚道人脸色铁青,咬牙不答话。 亚马再问:“萧洁洁是你派出来的,还是她偷了你的灵药,偷偷溜走?” 章虚道人咬牙不答,亚马加深内力一逼。 章虚道人满头大汗,涔涔而落,脚下的方砖,一块块碎裂,右脚突然踢起,右手已握住了剑柄。 但就在这一瞬间,亚马掌上的力量忽然消失无踪,章虚道人的掌力竟毫无阻碍地向前攻出。 亚马竟藉他这一推之力,轻飘飘地飞了出去…… 章虚道人骤然失去了重心,似将跌倒,突然剑光一闪,接著“叮”的一响,他手里的长剑深深地打入地下,方才稳住了跌倒之势! 再看亚马的人,已大步走了出去。 章虚道人忽然觉得很疲倦…… 他毕竟已是个老人了…… 他不想跟雷家其他的人照面,他更不想与那些来拜寿的人照面,所以他往这大厅的侧门出去。 侧边是个花园,很静,一点声音都没有,但却有人。 一长排人,就像是一长排树,静静的站立园中,动也不动。 亚马看不出究竟有多少人?只看见了他们的弓,他们的刀。 弓已上弦,刀已出鞘! 这么多的人赶到此地,却连一点声音也没有? 这么多人的脚步声,居然能瞒得过亚马? 亚马只有苦笑,刚才他的思想实在太紊乱了,要想的事情也实在太多了。 这些人的脚步也实在太轻,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人,才会有这样轻的脚步,才能在无声无息中,将弓上弦,刀出鞘! 但真正可怕的并不是他们。 可怕的是那个训练他们的人! 亚马的目光一扫,立刻就认出了这个人。 原来是他最想找的,此刻却已是最不愿见到的人。 荣华富贵雷家,最有权威的人。 也几乎就已算是江南武林中最有权威的人。 这个人并不是年纪辈分最高的雷老太夫人,她已成为一种荣华富贵的象征,一种一福寿双全的代表。 所以她并不须要再握有实权。 这个握有实权的人是雷玉峰! 雷氏长房的长孙,虽然是年纪轻轻,却已握有了实权。 他一只手掌握着亿万的财富,另一只手掌握着江南武林中,大半人的生死和命运。 一张英俊清秀的脸,却有一双坚毅智慧的眼睛。 他就穿着与那些大汉一样的劲装,他就与那些大汉一起站着,亚马却能从一群人中,一眼就瞧出了他。 他本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! 他已从人群中走了过来,站到亚马面前,冷冷道:“你刚才跟章虚道长动过手了?” 亚马道:“动过了!” 雷玉峰道:“你怎么敢跟他动手的?” 亚马道:“我是随时随地,可以跟任何人动手的人!” 雷玉峰道:“你可知道他是我的甚么人?” 亚马道:“甚么人?” 雷玉峰道:“他是我未婚妻的师父,也就是我的师父!” 亚马眨眨眼道:“哦!那就失敬了……” 雷玉峰厉声道:“你竟敢跟我的师父动手,所以无论结局会如何?我都得跟你动手!” 亚马笑笑,道:“我说过我是随时随地,可以跟任何人动手的,所以,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了!” 雷玉峰已不再多说,左掌在亚马眼前挥过,右手闪电般去抓亚马的腕子。 这并不能算是很精妙的招式。 亚马七、八岁的时候,就已学会对付这种招式的法子。 他就算闭着眼睛,再绑住一手一脚,也有把握能避开这一招的。 但雷玉峰的招式却变了,忽然间就变了,也不知道是怎么变的? 亚马忽然发现雷玉峰的右手已到了他的眼前,而左手却已扣住了他的腕子! 他这才吃了一惊! 最近这两年,他所会见过的绝顶高手,远比别人一生中听说的还多。 韩无垢的身法“病嫦娥”的掌力,白秋练的暗器“阿弥陀”的快剑……可说无一不是登峰造极的武功,每一着使出,几乎都有令人不得不拍案叫绝的变化,不能不惊心动魄的威力。 但亚马却从来未见过像雷玉峰这一招,这么简单却这么有效的武功。 这一招好像就是准备用来对付亚马的。 亚马的手腕已被扣住。 雷玉峰低喝一声,额上竟有青筋一根根浮起,手臂反抡,竟将亚马整个摔了出去! 他本是亚马的好朋友,也是他宝贝妹妹雷玉芝的好朋友,他本不打算真的要对付亚马。 只因章虚道人的关系,他总要摔亚马一下出出气的。 他拍了拍手,吐出口气,脸上也不禁露出得意之色,显然对自己的武功觉得很满意。 无论是谁,能在一招之间就将亚马摔出去,都应该觉得满意了。 眼看着亚马的头就要撞在花圃的泥土里,雷玉峰就缓缓转过身来,打算要家丁勇士们收队了。 他已不打算再看亚马这个人了。 一个跌在花圃里,压碎一片花草,弄得满身污泥的人,并不是很好看的事。 谁知他刚转过身,就看见一个人笑嘻嘻地在他的面前望着他。 这个人正是他再也不想见到的人! 雷玉峰的脸突然僵硬了。 亚马正站在他的面前,正嗅着手中一朵新摘的红玫瑰,笑嘻嘻地看着他,全身上下都完整得像刚从箱子里拿出来的瓷器,连一点污泥都没有! 雷玉峰的目光从他的头看到他的脚,又从他的脚看到他的头上,上上下下看了两遍,这才冷冷一笑,道:“好,好功夫!” 亚马也笑了笑,道:“你的功夫也不错!” 雷玉峰道:“你再试试这一招!” 说话的时候他已出手。 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,出手更慢,慢得出奇。 亚马看着他的手。 他的手秀气纤长,看起来是一双艺术家的手,保养得很好,指甲也修剪得很干净。 而且也绝不像其他那些养尊处优的纰裤子弟那样,把小指的指甲留得长长的,表示甚么事都可以不必自己亲手做。 所以这双手虽然绝不会令人觉得呕心,但有时的确可以教人送命! 他左手看来更秀气纤弱,大概不是左撇子,左手用的比较少的缘故。 现在他的左手虽已抬起,却没有动,右手也动得很慢,缓缓的向亚马伸过去,好像想握一握对方的手,跟他交个朋友。 现在这只手看来的确连一点危险都没有。 但也只有看不见的危险,才是真正的危险。 这道理亚马是不是懂得?他好像不懂。 所以,等他看出这只手的危险时,已来不及了! 忽然间,亚马发现自己两只手都已在这只手的力量控制之下。 无论他的手想怎么动,手腕都很可能立刻被这只手扣住。 亚马没有动,并不是不想动,而是根本不能动。 雷玉峰手背上的青筋又已凸起,指关距离亚马的手腕已不及三寸。 亚马轻轻叹了口气。 就在这时,雷玉峰的手已扣住了他的手腕,不是右手,是左手。 雷玉峰的右手还停在那里,左手却已突然闪电般的探出。 这种招式说来并不玄妙,甚至可以说是很陈旧、很老套。 但他却用得实在太快、太有效! 因为亚马的注意力好像已完全集中在他右手上,根本没有防备他这只左手。 雷玉峰再次低喝一声,亚马的人立刻又被抡了出去!还是抡向刚才的那片花圃! 这次他并不打算转回身来,他目光灼灼,瞬也不瞬地盯着亚马看。 几十名武勇家丁们站在那里,四下里却静得像是完全没有人一样。 没有人欢呼,也没有人喝采。 这些人已被训练得如铁石一般的冷静,雷玉峰又是一招得手,这些人却连手中已张满了的弓弦,都没有颤动一下。 但他们的眼睛却也忍不住瞄过去看着亚马。 在每个人的计算中,都认为亚马的头,就要倒栽撞到有刺的玫瑰花圃里去的时候…… 亚马的身子突然凌空一转,就像是鱼儿在水中一转。 这一转非但没有丝毫的勉强,而且优雅得有如舞蹈。 看到亚马的轻功身法,简直就好像看着一个人,久经训练的曼妙舞姿,在你面前随着音乐起舞一样。 几乎就在他凌空转身的同一刹那,他已放弃手中那朵红玫瑰,而改摘了一朵黄色的。 接着他的人又回到雷玉峰面前,嗅着这朵黄玫瑰。 雷玉峰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他,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,突又出手。 谁也没有看清他的动作,只看见亚马的身子又被抡起,死鱼般被摔了出去,只不过换了不同的姿势而已。 但是他回来的方法还是和刚才一样,眼看他就要撞入花圃时,他的身于突又一转,人又回到了原地。 这一次,手上摘来的却是一朵白色的玫瑰。 只听一声霹雳般的大喝! 雷玉峰的身子似已暴长半尺,似已将全身力量都作这孤注一掷。 亚马的人已如箭一般地被掷出。 这已是他第四次被摔出去。 这一摔之力何止千斤?亚马的人似已完全失去控制! 在这种力量之下,根本就没有人还能控制自己。 眼看他这次势必栽入花圃中去,但他却突然地伸手摘第一朵红玫瑰,去势不竭,他又摘下第二朵黄玫瑰、第三朵白玫瑰…… 他每摘一朵玫瑰,去势就减弱一分,等他摘下三朵玫瑰时,他已化解了那千斤之力,悠游自如地折身而返,再次优雅而轻松地回到雷玉峰面前。 脸上还是那种懒懒散散的微笑,就好像始终都一直站在那里,根本就没有移动过一样。 就连嗅着手中那一把玫瑰花的姿势也都一样! 现场几十个武勇家丁,每个人眼里都不禁露出了惊叹之色。 这一战虽然是他们亲眼看见的,但是直到许多年之后,他们还是不能相信他们自己所看见的。 人有很多种,绝大多数都属于同一种。 这种人做的每件事,几乎都在预料中,在别人的预料中,也在自己的预料中。 他们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 他们辛勤工作,然后就等着收获。 他们总不会有太大的欢乐,也不会有太大的痛苦,他们平平凡凡地活着,很少会引起别人的惊奇,也不会被别人羡慕。 但他们却是这世界上最不可缺少的一群,亚马却绝对不是这种人! 他做的每件事,几乎都是别人无法预料得到的,他遭遇的每件事……也都不是自己所能预料得到的! 所以他每天的结果,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,因为他天生就是个传奇人物。 雷玉峰大概也是个传奇性的人物,只不过他所遇的传奇事物没有亚马的多。 所以他在盯视着亚马的时候,神情虽仍然冷静,额上却似已有汗珠在闪着光。 他凝视着亚马,目光已很久很久没有移动,亚马仍是吊儿郎当地拈花微笑。 雷玉峰终于开口道:“好,好功夫!” 亚马微笑道:“你的功夫也不错!” 还是和刚才同样的两句话,但现在听起来,味道却已不同。 雷玉峰突然眼神一闪,只见亚马身后的大厅处,出现四条人影,悄悄接近…… 亚马却已从这四条人影的脚步声中,分辨出她们的声音,他并不回头,只是笑道:“‘栖霞四凤’?” 突然亚马的眼神也是一动,只见雷玉峰的背后也出现三条人影,脚步声比四凤更轻。 雷玉峰竟也能从这么轻的脚步声中,分辨出他们的声音,他也不回头,只是笑道:“好极了!栖霞三鹰、四凤,全都到齐啦!” 原来这三位健壮魁武的大汉,竟是近年来名动江湖的高手——“栖霞三鹰”。 这三鹰、四凤已缓缓地将亚马合围在中间。 亚马仍是轻轻松松地站着,一点也没有畏惧之意。 雷玉峰笑道:“你还不走?” 亚马道:“我为甚么要走?” 亚马道:“我是为了一个问题来的,谁能回答我这个问题,我立刻就走!” 雷玉峰道:“甚么问题?” 亚马道:“萧洁洁在哪里?” 雷玉峰突然闭住了嘴。 这本是章虚道人也想知道的问题,所以这三鹰、四凤自然也无法回答。 亚马叹道:“我知道答案一定在这里,你们既然不告诉我,我就只好继续赖在这里……” 他的话没说完,偏院一旁的小阁楼内却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道:“你过来,我告诉你!” 突然间亚马脸色大变,突地拔空而起,一个倒翻,腾身上了那座大厅的屋顶! 三鹰、四凤同时轻叱:“哪里走!” 等他七人也追上屋顶,亚马早已不知去向…… 亚马也曾跟“无翼蝙蝠”比赛过脚程,也曾被“红发鬼婆”追的逃了一天一夜。 可是从没有像这次,逃得比兔子还要快,简直是比逃命还要匆忙。 慌不择路地越屋而过,更远处又有另一丛屋宇。 亚马衡量自己的力量,利用这全速往前的冲力,吸了口清气,纵身就要直接飞越过去! 他不在乎这样腾空飞掠的姿势美妙与否…… 就在他飞越之时,偶而觑见下面那空地一处荷池边,有一个窈窕的人影,在向他招手! 他心中猛地一突,立刻使一个“千斤坠”硬生生地将身形扭转直下,恰恰就落到了这位美女的面前。 那少女脱口赞道:“好身法!” 亚马亦失声道:“是你?” 原来这少女竟是雷玉芝,他又惊又喜,拉起她的小手道:“听说你在关外……” 雷玉芝来不及答话,已将他塞入身后假山石缝中,然后转身挡在前面,故意装成在欣赏池中将要绽放的荷花。 果然一阵衣袂震风之声,先是栖霞三鹰、四凤,一掠而过,接着竟是雷玉峰出现。 如果不是他刚才全力对付亚马而有点气息急促,亚马是完全听不到他半点脚步之声的! 跟他做了这么久的朋友,只知道雷玉峰武功不凡,绝未料到他的功力竟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…… 雷玉峰见到这个妹妹,竟然全无好脸色,冷冷道:“你居然回来了?你居然也知道这里是你的家?” 雷玉芝对这个哥哥似乎也并无好感,声音更冷,道:“不是我的家,是你的!你想要只手遮天,为所欲为,我就只好赶紧把自己嫁掉,还回来干甚么?” 顿了一顿,雷玉芝长叹道:“我到外面去流浪了那么久,找来找去,能值得我嫁的男人,就只有一个……” 雷玉峰冷哼道:“那你还不快点跟他去?” 雷玉芝道:“不用你赶,我这次回来,只不过是要拿一点属于我自己的东西,再跟娘打个招呼,马上就走,再也不回来了!” 雷玉峰冷哼一声,道:“那就再见!” 一垫脚掠到对面的屋檐上,又道:“那个人是谁?” 雷玉芝道:“哪个人?” 雷玉峰道:“你要嫁的那个人……” 雷玉芝咬牙道:“你的目的只不过是要我赶快从你眼前消失,又何必在乎他是谁?” 雷玉峰“哼”了一声道:“如果你看中的是亚马,你最好赶快去追,他刚刚才从我眼前跑掉了!” 雷玉芝忽然大笑了起来,道:“你才应该赶紧去追,我知道这个人跑得比兔子还快!” 雷玉峰果然急急越过屋顶,疾追了去。 雷玉芝伸出纤纤玉手,将亚马从假山石后面拉了出来。 亚马心中七上八下,满心不是滋味。 他和她曾经多少次同生共死…… 他和她也曾经多少次同衾而寝…… 亚马承认她绝对是个好女人,但是他从未想要与她成为夫妻。 亚马知道自己得了一种绝症,他不要再去害任何女人! 绝症的意思,就是绝对治不好的病,一定会走上绝路的病…… “流浪”岂非就是一种绝症! 雷玉芝却非常能体谅他这种心情,毕竟他俩好几次都差一点“同年同月同日死”! 她轻轻拍拍他的手道:“放心,刚才我只不过是唬唬他,把他打发走,我不会打算‘嫁’给你的!” 亚马这才放下心头一块石头。 她又拉他道:“来,先到我房里去,他们打破头也想不到你会躲在我房里……” 她的闺房就跟她的人一样,美丽、简洁、淡雅又实用。 如果说亚马是个男浪子,那么她便是女浪子! 她有这么好的家世背景,却宁可终年在外面流浪而不回家。 这也是亚马第一次踏入她的闺房,他从未见过这么简单朴素的闺房,每件东西都是必须用到的,每件东西都放在最能用得到的地方! 譬如她的床就在窗下,以便任何风吹草动,便可越窗而出…… 才一进门,她就把他推向里面一间浴室,道:“赶快去把你身上的野女人味洗掉,我受不了!” 亚马苦笑,他知道雷玉芝身上是绝对不用任何胭粉化妆品的! 浴室里好大一只木盆,大概是这样的富贵人家订做的。亚马知道她最爱泡在水里,他第一次遇见她时,她就正在瀑布底下洗澡…… 好大的木盆里有好大一盆热水,就好像早就准备好要让他洗澡一样! 亚马笑笑,他用不着跟她客气,所以他衣服一脱就泡进了热水里。 热气弥漫中,他见到了窈窕的人影。 是雷玉芝……她也褪下自己的衣衫,一脚就跨进了他的澡盆…… ◆第四章移花接木 一阵水花溅起!热腾腾的水气变成了满室迷蒙的雾气…… 热腾腾雾气中,她还是那样娇小,他二人久别重逢,相互扭缠,相互慰藉,相互亲吻…… 她的丁香之舌仍是那么柔滑…… 她的盈握椒乳仍是那么坚挺…… 她云鬓发际,却被热腾腾的水蒸出一种沁人心肺的香气。 亚马忍不住深深埋首其中,深深地吸了口气,忍不住咬她耳朵,道:“我跟你也有过不止一次,怎么从来不知道你会有这种香味?” 她也轻轻咬他的脖子,腻声道:“我跟你不止十次,可是从来没有一次是在热水里!” “哦?” “我一泡热水就会冒汗,我的汗里才会有这种气味,从小就是这样……” “真的?”亚马如获至宝,紧紧地捧住了她的脸,深深地在她的发际嗅个不停…… 他实在喜欢这种气味,比他刚才在花圃里新摘的玫瑰好闻得多了! 她已紧贴在他胸前,伸手找到了昂然怒立的部分,技巧地引兵入关了…… 幸而这木盆够大,但也禁不起他们这样的恣意摇荡,激得水花四溅…… 亚马已经箭在弦上,她却如鱼一样地溜走。 亚马已激情如焚,从木盆里出来时,只见她已钻入了雪白而软的被子里…… 亚马已不是君子,亚马知道任何人都不该在这个关头当君子。 他只是大步跨身而上,用力捉住她,强力地攻入她,暴力地摧残她! 一副弱不禁摧残的模样,几乎令得亚马产生错觉:这女人是离别经年的雷玉芝?还是全力追寻的萧洁洁?或是囚室献身的萧媚媚?迷惘中竟又像是“栖霞四凤”? 不管是谁?亚马已如水位高涨的土堤,马上就决堤泛滥了! 突然感觉女人在他身下一阵剧烈的痉挛…… 这阵痉挛竟引起强烈的收缩与挤压! 亚马就真的再也控制不住地有如山洪爆发,一泄如注! 一阵畅快淋漓之后,亚马却立时警觉,在他身下的女人并非雷玉芝,而是“栖霞四凤”之一的蒋秀凤! 亚马吓出一身冷汗,正要一跃而起,却发觉自己正赤身裸体,他的衣物还在刚才的浴室里。 就在这时,一片恭禧声,首先是除了蒋秀凤之外的三凤,接着是那个可恶的雷玉芝! 雷玉芝笑得又狡猾、又可恶,活像一头刚刚捉到鹅的狐狸。 她捉到的是一只呆头鹅咯咯娇笑道:“怎么样?滋味如何?” 若不是自己仍赤身裸体,若不是屋于里另还有三个少女,亚马真想跳起来掐住她的脖子! 雷玉芝却对他那双愤怒的眼睛视而不见,只扔了一件罩袍给他,道:“你不能怪我,是你自己走错房间上错床!” 亚马一怔!道:“你说甚么?” “你看看这房间,是我的卧房么?” 亚马抬头一看,果然不是……至少这张床就不是放在窗下的! 亚马一阵迷惑道:“可是……” 雷玉芝笑道:“难道你从没见过,两间卧房可以共用一间浴室的么?” 亚马有了衣服,果然一跃而起,冲入浴室。 果然那特大号的木盆仍在,水仍温热,地上也潮湿,未干! 墙上的木架上,他的衣服也照原样挂着。 在另一方向的另一扇门外,才是雷玉芝的卧房! “所以,你只能怪你自己……甚至可以说,我们都该怪你!” 亚马这才张口结舌,说不出话来,颓然叹道:“的确是我错了,我居然完全的相信了你,完全没有想到连你也会用‘迷迭香’陷我于不义……” 雷玉芝也叹道:“其实我也是不得已,我只有唯一的一个哥哥,我一定要帮他……” 亚马道:“这件事跟你哥哥又有甚么关系?” 雷玉芝道:“是因为……因为……” 突然背后有个声音道:“还是我来告诉他!” 亚马回头,只见窗外一位盛装丽人,正翩翩而至。 雷玉芝急迎到门口,恭身道:“娘……” 四名俏丫鬟扶持着一位盛装俪人,袅袅而至。 亚马知道她是玉芝的母亲,便也不敢随意而任性,只得恭谨地垂首而立。 这妇人乌发高挽,明眸清澈,全身上下一白如玉,又仿佛一粒明珠,全身都散发着炫目的光采。 直到她走到近前,才能发觉出她娇艳如花的面颊上,已有岁月留下的痕迹。 留在眉楷、眼角,两须之间亦有星星华发。 雷玉芝已赶上一步,亲切地扶住她,道:“娘,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——亚马。” 她眼神端庄的出声道:“过来,让我摸摸你的骨骼。” 亚马吓了一跳,玉芝却不由分说地将他拉了过去。 “把左手伸出来。”亚马伸出左手,她仔仔细细地,翻来覆去地摸摸他的肌肉,摸摸他的骨骼,一面却毫不经意地问道:“你怎么会有这只戒指的?” 亚马只能据实以答,道:“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送给我的。” 她已摸过他的骨骼,似乎很满意,向玉芝展颜一笑,道:“不错,你选的果然是个好种!” 玉芝显然很是得意,亚马却十分不解,忍不住问道:“甚么意思?” 这位雷夫人转头对他道:“‘武林种马’并不是甚么特别恭维的名号,却又十分贴切,江湖上能闯出这样小小的一点名气,倒也十分难得!加上你相貌端正,眼神诚恳,尤其难得的是,你有一副练武的上好资质……” 亚马也忍不住恭声道:“多谢夫人夸奖……” 雷夫人道:“我们费尽千辛万苦,把你引到这里来,只因为……我们需要你的‘种’!” 亚马一下子跳了起来:“你说甚么?” 雷夫人道:“你稍安勿躁,听我详细道来……” 荣华富贵楼上的雷家,荣耀与声望,已经名震朝野,领袖江湖近百年。 雷家的事业庞大与多元化,更是江南地区首屈一指! 雷家多子多孙,家族庞大,人口众多,团结才是力量。 就像所有的庞大家族一样,这荣华富贵想必也是由长房的长子继承领导权的,除非…… 您是不是听说过“宫廷”里的故事? 雷老太夫人的长子雷威远,为国捐躯,战死沙场。 雷威远的独子雷玉峰接掌了两年,人品武功,才华机智都堪称一流,两年来把雷氏的事业,领导得蒸蒸日上,好不兴旺! 谁知他们家族问竟暗地里传开了谣言,说雷玉峰不知某种原因而不能生育! 这种事除了当事人自己说出来,别人怎会知道? 而这种事的当事人又怎么肯说? 遍遍这雷玉峰前后娶了两个妻子,已经结婚四年,就连屁也没有放一个! 于是家族间谣言四起,绘声绘影,愈说愈难听。 有善意的亲属诚恳地建议,及早领养一位本族雷氏的子弟,开始培养“东宫”备为“储君”! 恶意的便开始私相勾结,互为奥援,想要逐走雷玉峰,争夺领导权! 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,其实就是一出宫廷戏的缩影。 可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,对雷夫人、雷玉峰,甚至雷玉芝来说,却是个非常头痛,非常难解的难题! 亚马笑道:“他们胡扯,他们只是这样猜疑而已……” 雷夫人却长叹道:“他们不是胡扯胡猜疑,玉峰不能生育,的确是事实……” 雷夫人长叹:“受伤,在一次斗殴事件中受伤……” 亚马惊道:“是不是‘一窝蜂’事件?” 雷夫人道:“不错!” 不知从何年何月起?江湖中出现一窝采花贼,号称“一窝蜂”!专门扮成小姑娘,为害颇烈…… 终于有一次,雷玉峰采探到他们的蜂窝,也来不及召集人手,只得单人匹马,独挑蜂窝! 血战整夜,十七人全数被歼灭,宫府勘验的结果,十七具小姑娘的尸体,果然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大男人! 雷玉峰也就是在那一战成名的。 就连亚马都听过那一次的战役。 雷玉峰的那一战,解救了多少女性的危机,也获得多少女性的芳心! 但是那一战的代价却是生殖器受了伤,连“薛神医”都没法帮助他复元! 亚马不禁长叹,可是这种事又怎么会让外人知道的呢? “那只能怪他自己,有一天他在外面交际应酬,喝得醉了,自伤自怜,自怨自艾,竟然倒在一个妓女怀中痛哭,诉说自己的不幸……” 雷夫人叹道:“虽然第二天我们去把那个妓女处理好了,可惜还是慢了一步,消息已经传出去,谣言已经满天飞了……” 亚马沉默了许久,才向雷夫人道:“现在唯一的办法,就是老老实实,公开承认,再从雷氏子弟中挑选一个……” “来不及了!”这次是玉芝打断了他的话头,她道:“雷氏亲族中,已有四位长老级的前辈,来向我们推荐孩子,个个都很优秀,个个都有一族庞大的背景,我们无论选哪一个,都会引起另外三个的不满,搞不好还会相互倾轨,闹出事端……” 雷夫人也道:“甚至闹到最后,雷氏家族会从此分崩离析,兄弟阕墙,从此败亡……” 雷玉峰不知何时从外面走了进来,英挺不凡的俊脸上,充满热切的期望,道:“玉芝提到你,说你是她的好朋友,好到可以……” 他虽然没有说下去,意思却很明显。 雷玉芝也毫不忌讳地紧紧倚偎在他肩上,倒教亚马面红耳赤。 雷玉芝却揽住他的脸,狠狠地咬了一口,亚马痛得差点没叫出声来。 雷玉芝道:“世界上哪有人叫这种外号的?‘武林种马’!好神气么?” 亚马苦笑:“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,给我取这么一个不太高雅的外号!” 雷玉芝道:“幸好你有这么一个外号‘武林种马’才给我们灵机一动,想到个解决危机的好办法!” 雷玉芝个性开朗,又终年在外面流浪冒险,绝不作小女儿娇态。 她向母亲、哥哥建议,解决雷氏家族的危机,唯一的办法就是对外坚决不承认,对内赶快进行“借种”!借亚马的种! 可是她又知道亚马这个人,绝对坚持他的原则,那就是“风流绝不下流,留情绝不留种”! 她自己与亚马的肌肤之亲就不下十余次,但是无论她如何努力,都没有一次能让他献出他的宝贝来! 身为当事人的雷玉峰也深知亚马此人,无论人品武功,聪明机智都是上上之选,如果能借得他的种,绝对不会丢了雷家的脸! 但是这种事绝对不能轻易去向亚马开口,以他的个性而论,只要被他知道半点风吹草动,就永远也不会成功! 她母子三人秘商了许久,细细的安排。 首先,向章虚道人讨得“迷迭香”…… 然后由萧洁洁出面使出“美人计”他们知道亚马唯一的弱点就是“英雄难过美人关”! 亚马面红耳赤,前因后果都已想通,只有一点:“这‘栖霞四凤’又是怎么回事?” 雷夫人笑道:“要借种就得借成功,借不借得成功,隔一个月就会知道了,但是男是女?却非得等婴儿呱堕地,才能揭晓……” 雷玉芝道:“我们绝对没有把握将你留一年!” 雷玉峰也道:“所以我们才学学‘韩信用兵,多多益善’……” 雷夫人再道:“章虚道人曾受我雷家大恩惠,他的‘栖霞四凤’也个个是好女孩……” 雷玉芝插嘴道:“还有娘身边的四个俏丫鬟,太夫人身边更有八名……” 雷夫人道:“双萧、四凤、十二女婢,总有一个能生下男孩,所以你只要努力,用心耕耘播种,一个月之后,你就是自由之身,海阔天空,任你翱翔了!” 雷玉峰道:“我们甚至也打算,将金陵、苏杭、杨州等地一连串的事业,转到你的名下,总计超过四千万黄金!” 雷玉芝道:“更何况,你留下的这些种,全都在哥哥的名下,全都是雷氏子孙,绝不会相互阕墙或乱伦,除非你又到外面去胡搞……” 雷夫人再慎重其事地道:“最长的儿子,将继承雷玉峰的事业,也就是说,将来有一天,你的后代将享有雷氏全部的事业!” 雷玉芝道:“只要你愿意,连我都是你的!” 雷夫人更是大为高兴道:“那真是太好了,这样一来,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住进‘荣华富贵楼’不但可以随时多生几个,更可以随时协助玉峰……” 然后他们全部的目光都望向亚马,等着听他的答覆。 亚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道:“你们似乎每一个步骤,每一个细节,每一个结果都已经计算好了!” 雷玉芝亲昵地在他脸上亲吻着,道:“我们不把你当外人,才把一切内幕都说给你听……” “可惜你们还是有一件事没有计算到……”亚马推开她,站起身来道:“我虽然外号种马,却不是‘牵猪哥’的!” 他就这样大步走了出去,道:“再见!” 再见的意思,并不是一定希望能再见对方的面。 事实上亚马心中,真的并不打算再见到他们的面。 已经三月初四了,再过三天就是雷老太夫人的八旬大寿了。 雷氏家族中的长辈,江湖中有分量的人物,都已陆陆续续地从四面八方赶来。 而亚马却已经要离开了。 好在他并不算太有分量的人物,他也不太爱结交那些有分量的人物!所以并没有人认出他来,所以他就自由自在地离去,用不着跟任何人打招呼。 可是花丛后面,却有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盯着他。 这个人身材很高、很魁伟,穿着件淡青色的长袍,花白的头发上挽了个发髻,手里“叮当”作响,正在不停地搓揉两枚铁胆。 就在这人嘴角发出一丝冷笑时,一名高瘦苍白,文质彬彬的年轻人,已悄悄地出现,静静地立在他身后旁边。 这年轻人很懂规炬,很有分寸,他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资格跟这位老人家并肩而立。 老人对他这种有分寸的人很满意,也不回头,眼光仍是望着亚马刚走出去的地方,道:“查出来了?” 青年恭谨道:“查出来了,他叫亚马,外号‘武林种马’是雷玉芝的入幕之宾,刚刚才从房里出来……” 老人很垒忌地点头,又道:“很好,你打算怎么做?” 青年道:“我不用做,十二飞鹏帮会帮我做!” 老人这才真正的满意,道:“那你还等甚么?” 年青人一言不发,转身就走,从花丛后消失无踪…… 老人很满意,因为对这个叫亚马的人,盯了很久,早就想对付他了…… 他正在得意微笑之时,雷玉峰、雷玉芝两兄妹却走了过来,向他躬身道:“大伯您好!” 他就是雷玉峰远房叔伯雷景光,虽不是长房,年龄却比自己的父亲还大,所以要尊他“大伯”。 这位大伯慈祥地笑道:“我刚刚才去拜见过了老太夫人,令堂大人呢?我也该去问安一下的!” 雷玉峰恭身道:“家母就是听说您老人家到了,特地叫小侄来请……” “好,我们这就去!”他大步随雷玉峰而去。 雷玉芝却望着他的背影,眼中满是不屑…… 黄昏后……这正是六福客栈热闹的时候。 六福客栈不止经营旅舍,提供住宿,一楼、二楼也是全城最有名的燕京口味的酒楼! 楼下的饭厅里,每张桌上都有客人,跑堂的伙计昵名小北京,自称是道地的北京人,讲话总是卷舌头带着儿音。 此刻正是他最忙的时候,而且是忙的满头大汗,连嗓子都有些哑了…… 三楼是四六二十四间包厢,也已全都客满。 客人大多数是佩刀带剑的江湖好汉,谁都知道这里也是“荣华富贵楼”雷家的地盘之内,突然出现这么多江湖豪客,自然是为了三天后的雷老太夫人的八旬寿诞。 这些人都是根本没有资格提早住进雷家堡的贵宾楼去的,他们只能暂时先在城里的客栈、酒楼之类的地方暂时安身…… 突然间,蹄声急骤,两匹快马竟丛大门外急闯了进来。 健马惊嘶,满堂骚动,马上的两条青衣大汉,胸前都绣有一头展翅大鹏,一看就知道是最近才崛起江湖的“十二飞鹏帮”! 一匹马的雕鞍旁,挂着一副银光闪闪的双钩,马上人紫红的脸,满面虬髯,眼睛就好像他的银钩一样,锋锐而光! 他目光四面一闪,就盯在小北京脸上,沉声道:“人呢?” 小北京道:“还在楼上‘天’字号房上!” 紫面虬髯大汉问道:“小桃红呢?” 小北京道:“也还在缠着他……” 紫面大汉不再说话,双腿一夹,缰绳一紧,马匹就突然又像箭一般,沿着楼梯冲了上去。 另一匹马上人的动作也不慢,这人左耳缺了半边,脸上一条刀疤从左耳角直划到右嘴角,使得他铁青的脸,看起来更狰狞可怖。 两匹马才街上楼,人已离鞍而起,凌空翻了两个筋斗,突然飞起一脚“砰”地踢开了“天”字号上房的门。 他的人扑进去时,手里已多了一对百链精钢打成的判宫笔。 然后他就怔住了!房里只有一个人,一个女人。 一个完全赤裸的女人,雪白的皮肤,丰满的胸膛,修长结实的腿。 这本是任何男人见了,立刻会想起“床铺”的女人,但是现在却在屋梁上。 屋梁也不算太高,顶多只有一丈一、二左右! 她就被四平八稳地搁在屋梁上,绝对不会有跌下来的危险,但表情却急得像是只蹲在发烫的铁皮屋上叫春的猫! 她没有叫,只不过因为她的嘴巴已被塞住。 紫面大汉手里的马鞭一挥,鞭楷已灵蛇般将她嘴里那块又脏又臭的抹布卷了下来。 刀疤大汉已在问:“人呢?” 屋梁上的女人喘了几口气,才回答:“走了,他好像早就发现我是甚么人……” 刀疤大汉立刻追问:“往哪里走的?” 屋梁上的女人道:“听他的马蹄声,是往北边去了……北边是贵溪镇!” 她急着又叫道:“你们先把我弄下来,我跟你们一起去追!” 刀疤大汉冷冷道:“又没有人拉住你,你自己难道不会下来?” 这句话没说完,他的人已凌空翻起。 屋梁上的女人更急,大叫道:“我下不去,那王八蛋点了我大腿上的穴道!” 但这两条大汉却已掠出了窗外。 窗外已有人准备好了,吃饱喝足精神健旺的另外两匹健马。 这两人就已落在马鞍之上,接过缰绳,呼啸一声,并骑往北疾驰而去! 屋梁上的女人听到一阵马蹄急奔而去,气的连脸都白了,偏偏她又穴道未解,动弹不得,恨恨道:“王八蛋,一个个全是他妈的王八蛋……” 门是开着的,自己又是赤身裸体,咬着嘴唇恨道:“这次占便宜的又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……” “是我这个王八蛋!” 小北京正笑嘻嘻地走进来,眯着眼盯着她那双修长的腿道:“我不会解穴,但是我知道如何能把你弄得很爽,你的穴道就能自行冲开……” 然后门就被关了起来…… 贵溪镇不是个小镇,已经繁荣得像个城市了! 这条街本来还是条很繁荣、很热闹的街。 但现在夜已深,新月如钩,淡淡地照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。 那两匹快马急驰而来时,街上已看不见甚么人了。 刀疤大汉勒马四顾,沉声道:“你想他会不会在这里留宿一夜?” 紫面大汉道:“会。” 刀疤大汉道:“你怎么知道会?” 紫面大汉道:“他也是个人,他晚上也要睡觉,只不过大家都知道,他睡觉时有个毛病。” “甚么毛病?” “他睡觉时,身旁绝对不能没有女人,这就是他的毛病!” “像这样的镇上,哪里能找到女人?” “迎春阁!” 任何城镇,只要稍为大一点的镇上,一定会有一家像迎春阁这样的地方。 这种地方一定都有许多漂亮的女人。 所以他如果要在这里留一宿,就一定会留在迎春阁! 贵溪镇的这一家,偏偏就不叫迎春阁,而叫“杏花阁”。 杏花阁大门上的灯笼还亮着。 绯色的灯光,正在引诱着人们到这里面来享受一个绯色的晚上。 门半掩,任何想花钱的人都可以随时推门就进去,而这两匹马却不用推门,直闯了进去。 一个面黄肌瘦的龟奴,正坐在院子的藤椅上打瞌睡,才一惊醒,紫面大汉手里的马鞭忽然就已缠在他的脖子上,厉声道:“今天晚上,这里有没有一个年轻人来过?” 这龟奴无端被鞭子勒得连气都透不过来,只能不停地点头。 紫面大汉终于放开了他,道:“他还在不在?” 这龟奴喘着气,又点点头。 事实上来这里的老人不少,年轻人更多了,他也不知道对方要找的年轻人是哪一个? 紫面大汉道:“在哪里?” 龟奴这一吓,立时想起的确是有一个特别的年轻人,赶紧开口道:“他刚才还在‘桃花厅’里,跟四个人在喝酒,四个人加五个姑娘,大家轮流灌他,总算把他灌醉了……” 刀疤大汉动容道:“四个甚么样的人?” “四个样子看起来很凶的人,出手倒是很大方,叫最好的酒,点最好的菜,不断的叫女人来坐‘番’……” “他们人呢?” “应该还在……” 紫面大汉“的卢”一声,兜转马头,冲入左面一片桃花林,大叫道:“要快,莫教他们先得手了!” 桃花厅就在桃花林内。 桃花厅的灯还亮着。 桌子上七个酒坛已空了,桌子上杯盘狼藉! 刀疤大汉凌空翻身,一个箭步窜了进去,一脚踢开厅后的门,他又怔住了! 厅里只有四个人,四人排成一排,直挺挺地跪在门口,本来已经苍白得全无血色的脸,看见这衣服上绣着鹏鸟的刀疤大汉,突然一下子涨得通红。 这四个人身上穿的衣服都很华丽,看来平时一定都是气派很大的人! 但现在四个人脸上都被人画得一塌糊涂。 第一个人额头上画了个乌龟,脸上还配了四个字……我是乌龟。 第二个人额头上画只王八……我是王八。 第三个人:我是土狗。 第四个人:我是笨猪。 刀疤大汉站在门口,看着他们,看着他们脸上的字和画,突然忍不住也放声大笑起来,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,好像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看过这么好笑的事。 四个人咬着牙,狠狠的瞪着他。 看他们眼睛里那么愤恨怨毒之色,就像是恨不得跳起来一口把他咬死。 但四个人却还是全都直挺挺的跪在那里,非但跳不起来,连动都动不了。 刀疤大汉狂笑道:“平日里威风凛凛的‘湘东四杰’几时变成乌龟、王八、笨猪、土狗啦?这倒真是怪事!” 紫面大汉已笑着冲出去,拍手大呼道:“欢迎大家来参观参观,大名鼎鼎的‘湘东四杰’现在的威风,无论谁进来看一眼,我都给他九两银子!” 跪在地上的四个人,四张脸突然又变得白里透青,汗如冷冷雨点般的落了下来。 刀疤大汉笑道:“那小子虽然也是个王八蛋,但倒真是个好样的王八蛋……” 紫面大汉道:“倒也值得咱们二人亲自动手宰他!” 两个人的笑声突然停顿,因为他们又看见外面有个人垂着头走了进来。 一个最多只有十四、五岁的小雏妓。 虽然努力把她打扮得满头珠翠,满脸脂粉,但还是掩不住她脸上那种又可怜、又可爱的孩子气。 她垂着头,有些畏缩,轻轻问:“两位是不是来找亚马公子的?” 刀疤大汉沉着脸道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 这小雏妓嗫嚅着,道:“刚才亚马公子好像已经快醉得不省人事了,我刚好轮番坐在他旁边,就偷偷的替他喝了两杯酒……” 刀疤大汉冷笑道:“看来他在女人堆里,人缘倒真的不错。” 小雏妓涨红了脸,道:“谁知道他后来忽然又醒了,说我的心地还不错,所以就送我一样东西,叫我送给你们。” 紫面大汉立刻问:“他送给你的是甚么?” 小雏妓道:“是……是一句话!” 紫面大汉皱了眉头,道:“一句话?一句甚么话?” 小雏妓道:“他说这句话至少值三百两银子,连一文都不能少,他还说,一定要两位先付过银子,我才能把这句话说出来。” 她自己似乎也觉得很荒唐,话没说完,脸更红了。 谁知这紫面大汉连考虑都没有考虑,立刻就拿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,抛在她面前的桌子上,道:“好,我买你一句话!” 小雏妓张大了眼睛,看着这三张银票,简直无法相信天下竟有这么荒唐的人?竟真的肯拿三百两银子买一句话? 紫面大汉又道:“你过来,在我耳朵旁边轻轻的说,千万不能让里面那四个畜牲听了去。” 小雏妓迟疑着,终于走了过去,在他耳畔轻轻道:“他的这句话苴贫只有六个字:‘钟大爷,铁匠铺’……” 紫面大汉听了,赫然大笑,既是种大爷,怎么可能开一家铁匠铺?就算这位钟大爷真的肯自眨身价去开了家铁匠铺,也绝不会把“钟大爷”三个字当招牌挂上,否则一般市井小民,怎敢去光顾? 小雏妓忽然又道:“他还说,你们若是听不懂这句话,他还可以另外奉送一句,他说这位钟大爷,只打造兵器!” 紫面大汉一怔!甚么话都不再问,向他的伙伴一招手,就大步走了出去。 钟大爷开的的确是铁匠铺,却是除了兵器之外,甚么都不打造。 而且,他只打造设计好的兵器。 你自己画好图样,注明尺寸与分量,他就保证打造得完全合乎标准,一厘都不会差。 而且他这里所用的材质都绝对精良,所以他的手工费用很高。 据说他是前朝铸剑大师钟鲁王的谪系传人,但是这种据说永远也无法得到证实,谁也不会去认真计较,须要计较的是他的手艺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! 亚马来找他,并非是要求他打造甚么兵器,而是请他切开左手小指上的那枚怪异戒指。 谁知这位号称“钟大爷”的铸剑大师,不管是敲、打、锤、锯、凿、弄得满头大汗,却始终无法把戒指切断! 钟大爷叹了口气道:“老夫打了一辈子的铁,甚么样的钢质都碰过,却实在搞不懂你这只戒指是甚么东西做的……” 亚马突然笑道:“我现在知道答案了。” 钟大爷道:“你知道甚么答案?” 亚马道:“曾经有许多人在猜说,钟大爷到底是不是钟鲁王的谪系传人……” 钟大爷瞪起眼来道:“难道你就知道是不是真的?” 亚马笑道:“我还是不知道。” 钟大爷怒道:“那你刚刚还说知道答案!” 亚马道:“我知道的答案是,除非剁掉我这只小指,否则是一辈子也拿不下来啦!” 钟大爷这才喘了口气:“吓了我一跳,我还以为你真的晓得答案了……” 亚马眨眨眼,道:“是不是真的谪传,就有这么重要吗?” 就在这个时候,一阵马蹄狂奔,疾驰而至。 钟大爷道:“是来找你的?” 亚马笑道:“当然,自从戴了这只戒指,我就行情看涨……” 话还没说完,那两个人就越窗而入,直勾勾地瞪着亚马。 钟大爷抬眼一瞧,笑向亚马道:“怎么连十二飞鹏帮都看中你了?” 亚马并未回头,只淡淡地道:“那些强盗上匪一窝贼,这次不知又看中了甚么值钱的东西……” 刀疤大汉厉声道:“他就是亚马?” 紫面大汉道:“不错,他就是亚马!” 刀疤大汉道:“你能确定?” 紫面大汉瞧瞧亚马的戒指,道:“我确定!” 刀疤大汉道:“这么说,我若杀了他,绝对不是杀错了罗?” 紫面大汉道:“你尽管杀,我只负责剁他的手指!” 突然背后有一阵敲门声。 不是在外面敲,而是在里面敲。这个人不知甚么时候已经进了屋子? 他也并不是用手敲门,因为他没有手。 他的一双手已被齐腕砍断了,右腕上装着个寒光闪闪的铁钩,左腕上装的却是个比人头还大的铁球。 他笑着望向这名紫面大汉,见他手中正持着一对银钩,不由笑道:“你就是十二飞鹏帮中排名第七的‘勾魂手’?” “勾魂手”也打量着他道:“不错,我就是‘勾魂手’也的确勾过许多人的魂。你呢?你总不会恰巧也叫‘勾魂手’吧?” 那人道:“不,我叫‘手勾魂’我没勾过别人的魂,但是今天……” 他一面打量着这“勾魂手”好像随时打算要勾走他的魂。 刀疤大汉厉声道:“十二飞鹏帮与阁下素无过节,我劝你还是早点退开……” “手勾魂”斜眼一瞧,见他手上已执出一对判官笔,冷笑道:“原来是‘铁面判官’排名第四……” “铁面判官”叹气道:“我已经给你机会了,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,地狱无门你自投!” 话未说完已凌空翻身,手里的那一对黑铁判官笔,扑过去疾点“手勾魂”的“天突”“迎春”两处大穴。 这“铁面判官”能在十二飞鹏帮排名第四,绝非偶然,他用的招式并不花俏,但却非常准确、迅速、有效! 只可惜“手勾魂”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这双判官笔。 或者说他以为这对判官笔是纸糊的? 只见他不退反进,只听“噗”地一声,那一双判官笔已同时插入他的肩头和胸膛。 可是他左腕上的大铁球已重重地打在“铁面判官”的脸上。 “叭”的一声“铁面判官”的脸就突然开了花。 他连呼声都没有发出来,就仰面倒了下去…… 一双判官笔还留在“手勾魂”的肉里,虽然没点中他的大穴,却刺得很深。 “手勾魂”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,只是冷冷地看著“铁面判官”那一张像烂柿子的脸,冷冷笑道:“这张脸原来并不是铁的……” “勾魂手”的双钩齐出“卜地”刺入他的后腰,往后一带,又勾住他的左臂。 他已看出这是个大大的便宜,这个人已身受重伤,现在只要用他锋利的双钩,绞断他这只有大铁球的左手,他就只剩右手的一支钩子啦! 自己的双钩,一定强过对方的单钩! “勾魂手”必定胜过“手勾魂”! 他果然用双钩一绞。 不料他绞住的只是他衣袖中钢肢义臂! 等他大惊抽手后退之时,已经来不及了,脖子下面发热,大量鲜血飙射而出! 他的喉管已被那支锋利的铁钩割断了。 他吃惊地低头望着自己被切断的喉管,除了大量的鲜血,还有大量的气泡。 他的双钩曾勾走过多少人的魂?如今他自己竟也被勾掉了魂…… 他不相信,他临死都不能相信! 不管相不相信,他还是倒了下去,死了…… 这就是江湖人的悲哀,永远只看到别人的死亡,却忘了自己有一天也会死亡。 这个“手勾魂”仍旧不理会自己身上的伤有多重,只是用他的右腕铁钩,将两具尸体全都拖了出去,消失在暗夜里。 钟大爷忽然道:“你看不看得出这是怎么回事?” 亚马道:“我看不出,但我知道好戏才刚刚要开场!” 钟大爷吃惊道:“你说甚么?” 就在这时,突然出现六名娇俏少女,提了水桶,将地上血迹冲刷一番,又用抹布将地上、墙上擦得干干净净。 这六名少女才退走,又来了另外六名少女,提着大红灯笼而来,两侧排开。 绛红绫绢灯笼上有金字:玉清观,鱼玄玑。 六名少女才站好,屋外就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,带着一阵缥缈的香风,出现一个道装仙姑。 亚马看见过很多女人,有的很丑,也有的很美,但他却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人。 她身上穿着件纯丝柔软的道袍,是一件精心设计改过的道袍,长长的拖在地上。 她漆黑的秀发高高地挽起,用一支碧玉发簪,松松地横过,却仍有一些不经意垂下,是那么自然又巧到好处,即便是刻意装点,也不会比这样的自然更美。 柔软的道袍亦很松垮,露出一突截的肩,前胸领口更低,苍白的脸上,一双漆黑的眸子也黑得发亮。 没有别的装饰,也没有别的颜色。 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门口,站在两排提灯少女之间。 这种美已不是世间的美,已显得超凡脱俗,已显得不可思议? 这种美,应该是从天庭私下凡尘的仙女! 亚马的呼吸好像已经停止了,但他还是像刚才那样坐着,并未打算要站起来。 钟大爷却连气都喘不过来了,要用力地深深吸口气才能开口讲出话来:“玉清观,鱼玄玑……你就是玉清观主?你就是鱼玄玑?” 鱼玄玑连望都没有望他一眼,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亚马,一双眸子清澈得就像春日清晨玫瑰花瓣上的露珠,她的微笑也轻柔得像是微风,夏日黄昏时,吹动池上涟漪的清风。 但她的微笑却是神秘的,又神秘得仿佛静夜里从远方传来的笛声,缥缥缈缈,令人永远也无法捉摸。 她凝视着亚马,良久良久,终于叹了口气,轻移莲步,来到他的面前,再向他跪了下去,就像一朵白云忽然飘落在人间…… 亚马再也无法坐得安稳了,他突然就跳了起来。 他的人就像忽然变成了一粒被强弓射出的弹子,忽然冲上了屋顶。 “砰”的一声,他已撞破了屋顶,碎层纷飞中,月光从他开的洞里投射下来,他早已不见人影。 钟大爷自己也吓了一跳,手里的凿子与铁锤“匡啷”落地,忍不住道:“玉清观主对他如此多礼,他为甚么反而逃走了呢?他怕甚么?” 鱼玄玑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。 她只是慢慢的站起来,轻抚着自己流云般的柔发,明亮的眼睛里,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,过了很久才轻轻的说道:“他的确是个聪明人,绝顶聪明!” 夜已经很深了,早就已经超过了旅人该投宿的时间了。 平安客栈的灯笼已经熄了,门板也上好了,掌柜的已打着呵欠要回房去休息,店小二也已并好了长凳,打算躺下来,放松一下筋骨。 忽然又响起一阵拍门声。 店小二打着哈欠去应门,正要开口骂人,却见一只手伸在面前,手上托着一锭白花花的银子! 这店小二骂不出口了,亚马却将银子塞进他怀中,一步就跨了进来。 “我猜这里已经客满了,是吧?” 店小二苦着脸掏出那锭银子,想要递还给他,道:“客官说得不错,小店的确已经客满,实在腾不出房间来啦!” 亚马又把他的手推回去,道:“那又不是你的错,我这个人最随便了,就把你这两张并好的板凳让我躺一宵就行啦!” 说着果真就要躺下去,店小二急忙扶住他,道:“哎呀,那怎么成?这地方正当着门口,睡不安稳,我在这里另外帮你弄个位置……”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,这店小二受了他的银子,立刻变得殷勤又周到,帮他到角落之处,并好了四张板凳,又拉过两张桌子挡在前面,就变成了一处隐密又舒适的位置。 亚马甚为满意,和衣就躺了下去,浪子是不拘小节的,享受的时候尽情享受,碰到吃苦的时候,他也是一样能甘之如贻的。 店小二平白多赚了他的银子,心中得意,过去关门再睡,谁知又是一只手伸到面前,手上也是托着一锭白花花的银子。 店小二又是一怔!原来这次来的是一位年纪轻轻,秀秀气气的小尼姑,穿着一身月白僧衣,头上一顶月白圆顶帽,俏生生地将银子塞入他手中,道:“贫尼也不用房间,自行走到一角,找张椅子,打坐一宵。” 说着就已跨入店中,自行走到一角,拉开一张椅子坐下,立刻就盘膝而坐,双手合十,垂眉闭目地打起坐来。 见她一副素衣洁净,宝相庄严的模样,店小二不能拒绝,何况自己受了她一锭银子…… 店小二这才去上好门板,关妥了门,回来往自己的板凳上一躺,心中还念着:“阿弥陀佛……”不久也就睡着了。 这俏尼姑打坐之处与亚马甚远,中间又有桌椅相隔,自是不相干扰,亚马悄悄地打量她一会,也未发觉有何不妥异状,便也放下心来。 不是亚马天生多疑,而是在江湖中流浪得久了,自然而然养成一种处处小心谨慎的习惯! 亚马躺在硬板凳上,一时也睡不着,脑中一片纷纷乱乱,连日来的怪事,让他理不出个头绪…… 那尼姑倒也虔诚,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小瓷碟,一块小小檀香,引燃了放在自己面前,然后眼观鼻,鼻观心地喃喃念经,做起晚课来了。 这檀香气味淡而高雅,绝对不是任何毒品。 亚马天生对毒品敏感,任何人想在他面前下毒都不容易。 这样高雅的檀香,就连蚊子都不怕!她念经的声音也很悦耳,所以也不觉得吵。 亚马又开始想他自己的事,他自己的问题实在太多了,怎么想也想不通…… 既然想不通,不如先睡一觉,留到明天再想——船到桥头自然直。然后就在檀香与念经声中睡着了…… 就在他迷迷糊糊,半醒半睡,似梦非梦,如幻又真之际,他蓦然警觉:“不好!” 他大为吃惊,只见那俏尼姑从打坐中站起身来,向他走了过来,俏生生在他面前。 “你……” 她微微一笑,伸手将头上的僧帽取下,竟是满头乌黑的秀发,披散下来,一面笑道:“瞧瞧我是谁?” 亚马惊道:“孙……华凤?” “不错,我就是‘栖霞四凤’中的孙华凤,故意利用这夜色昏暗,又突然扮成了尼姑,所以你就未能瞧出我来……” 她又端起那只燃着檀香的小瓷碟子,道:“你可知道你是如何着道的?这里面是‘安息香’香味很淡雅,闻了使人昏睡如泥,失去知觉,是出自大内的御用贡品,又跟一般的迷香不同,醒来后也不会有头痛等征状,十分名贵,是宫中用来治疗失眠的……” 她将手中的碟子再凑近他的鼻子,笑道:“再闻闻看,有些甚么不同?” 她身后又有一个声音道:“这次不止是安息香,又添了一些迷迭香!” 亚马虽然全身无力,神智倒也十分清醒,拾眼一看,孙华凤背后出现的,竟是石巧凤! 石巧凤笑道:“我们早就算准你会投奔这家平安客栈……甚至把周围方圆五十里的客栈旅舍,全都设法包下来!” 亚马不想多嗅那安息香与迷迭香,只得闭住气,这样一来又不能开口说话,只能在心里问:“为甚么?” 石巧凤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意,娇笑道:“只有安息香能叫你不再跟兔子一样的逃跑,只有迷迭香能教你忍不住而……” 她竟有些害臊而说不下去了,瞄了孙华凤一眼,伸头凑到亚马耳朵旁边,低声道:“我们四凤都是货真价实的处女,你千万别把我们当成……” 她还是说不下去了,却忽然往他耳朵里吹了一口热气! 亚马悚然一惊,一口气突地喘了出来,接着就深深地吸了一口迷迭香,全身就如火一般的燃烧了起来。 孙华凤俏然一笑,道:“‘武林种马’的定力果然不错,非得要等四妹一口真气,才肯闻这千金难买的迷迭香!” 既然已经吸了第一口,就如吗啡或鸦片一样,忍不住再吸第二口、第三口…… 他已不用再闭气了,他终于开口道:“你们这是为甚么?” 石巧凤道:“我已把这客栈后院三进全都包下来,我们进里面去再谈……”